“投降吗？”兰斯华兹勾起嘴唇，按住了她的肩膀，“我会保证你的名誉的。”
“休想！”卡奈雯猛地一挣脱，反手把剑插到到了马屁股上，她神色冷厉，“一起死吧！”
这战马被这么一刺，顿时发了狂，不要命地往前冲，竟然冲破了这几百人的包围圈，往着悬崖跑去。
“你做什么！”兰斯华兹转身拉住缰绳，却也停不下来战马不要命地狂奔。
“团长！”又是几百人在后面狂追，但他们也不能在决斗中插手。
“要你去死！”卡奈雯全然是不管不顾，又从马屁股后面把剑拔出，向着兰斯华兹挥去。
两人挨着紧，一举一动都藏不住，就在马背上缠斗起来。兰斯华兹若是普通骑士早就被打下马，可他的近身格斗更是厉害，骑士重剑早就被他扔下，从手腕甲中抽出一把袖剑，虽然不及黑曜石之剑，但却游刃有余地招架，可见他的武技已经娴熟到黄金十字骑士一般了，离圣殿骑士仅差一步之遥。
“团长！前面是悬崖！”后面的骑士大声喊。
兰斯华兹一愣，再回头已经来不及。
这匹战马带着兰斯华兹和卡奈雯跑到了悬崖边上，像是独角兽那样，纵然起飞，但奈何这就是一批普通的战马，飞跃出去也不会长出雪白的翅膀翱翔。
结果必然是，连人带着马急坠而下。
卡奈雯终于释然地笑了，也许这就是骑士的宿命。兰斯华兹却不给她这个机会，在一起落下时，他竟然伸出手，紧紧地握住了卡奈雯，像是天鹅舞般地一转，把她抱入了怀里，用他的盔甲挡下了碎石块和山崖边上生长出的坚硬树干。
“噗通——”崖下的河面上，溅起了白茫的激浪。
这是一座雪山，河水冰冷刺骨，像是有数万根针在扎着难受，整个人都想蜷缩成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儿，寒冷侵蚀了她全部的意识，就这样，睡吧，再也不想醒来……
兰斯华兹握住她的手没有放，像是泡在冰水里冻僵了，一直拉着她，终于把陷入了半昏迷的卡奈雯拉上了岸上。
他吐出一口水，解开了身上盔甲，带着这套装备游泳费劲了他全部的体力。这个山崖并不高，但是水流很急，现在他们被冲到了什么地方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卡奈雯的牙齿都在打颤，她不断地往着兰斯华兹的怀里钻，仿佛能感受到一个人胸膛里的热血，昏迷中的她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地在喊：“妈妈……”
“这下不妙了。”兰斯华兹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，感到了滚烫，“发烧了么？”
他看着周围，冬季的深崖山下，只有死去的枯木和冰河中涌出来的水雾，环境极其恶劣，而周围像是冰河包围，他没有力气再游出去，要先找个暖和的地方恢复体温。
兰斯华兹抱起卡奈雯，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树洞，安放了下了她。
“你烫的那么厉害，不能再穿湿着的衣服了。”兰斯华兹对卡奈雯这么说，但显然卡奈雯已经昏迷过去没有回应，“希望你不要怪我。”
兰斯华兹伸手脱下她衣服，她身上的并不是重装甲的装备，被水浸湿以后轻轻一扒就全部脱了下来。所以可见，兰斯华兹并不是那么古板的骑士，又或者说，对于男人总能找到借口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。
事实上兰斯华兹做了什么，卡奈雯也不知道，她后来也没有提。
只是，她从昏迷中醒来，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时，朦胧的睡眼中，隐隐看到了兰斯华兹坐在篝火旁，扭着衣服上的水。
“你醒了？”兰斯华兹似乎注意动了动静，他回过头，“有没有感觉好一点？我正在烘干衣服，如果觉得冷，可以坐近一点。”
“你……拿的是谁的衣服……”她身上披着一件披风，又勉强地想要坐起来，身上的披风就掉了下去，素裸雪白的肌肤暴露在了寒风下。
“你发烧了，再穿湿着的衣服，你会死的。”兰斯华兹抖开他手上的衣服，是卡奈雯的内衣。而他自己也只是穿着一件单衣，身上的衣服被架在树干上，还在滴着水，那一身的盔甲被堆在了外面挡住风口。
卡奈雯把披风重新披了回去：“这里是哪？”她的表情还是很淡然，语气还是冷冰冰的。
“河边的树洞。”兰斯华兹的面容也很不好受，“我们掉到了河里，被冲到了阿马斯戈雪山里面，有一处潭水，好在鱼可以吃。”
“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？”卡奈雯抓紧的斗篷，声音大了不少，充满了怨恨，“我打不过你，但你也别想羞辱我；一名骑士可以杀死，但绝不会被侮辱。”
“你输了决斗。”兰斯华兹看着她，“你的命也是我救回来的，滴水之恩，当以涌泉相报，这也是骑士之道。”
“我没输，我们可以再打。”卡奈雯左右想找她的剑，却发现她的黑曜石之剑被挂在了篝火上晾衣服。
“是很好的剑，火焰烧不化，而永不摧毁。”兰斯华兹轻抚这这把长剑，这是一种神奇的矿石，被火焰烤着也没有温度，被冰雪冻着拿出了也是常温，被锻造成了剑却不同钢铁那样杀气凌然，反倒是像是温良的晶莹剔透的宝石，“由精灵族铸成的吧？她们做的物品一向是很美，精美的花纹刻印在剑身上仿佛浑然天成，这样的技艺人类都学不会。可惜精灵又不屑和人类做交易，不愿意拿她们的东西换人类的商品。”
“还给我。”卡奈雯头又痛了，话喊出去，像是柔柔弱弱。
“你是半精灵，为什么要参加人类的骑士团呢？”兰斯华兹轻声说，“骑士应该有信念，不然为何而强大？又为何而战斗？”
“呵……半精灵。”卡奈雯猛地抬起头，“是半精灵就错了吗？我是半精灵又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！”她在战场上受再重的伤也没掉过一滴眼泪，终于露出了少女稚气的一面，哭得仿佛令人心碎，“你到底懂什么？信奉的骑士道又是什么？我不懂，我不懂。为什么不杀了我？我不要你救，你是我的敌人！”
“战场上有很多逼不得已的事情，但这里不是战场，仇恨不必延续下去。”兰斯华兹走到她面前，撩开她银白的长发，轻轻摸着她精灵一般的尖耳，“作为骑士，就有责任去保护一名落难的女士，无论她是半精灵还是人类。”
“不用你管。”卡奈雯撇过头，试图躲着兰斯华兹的手，“我的死活是我自己的事。”
“别动，我看看你的烧退了么。”兰斯华兹按住她的额头，“你不要命地赶着马往悬崖下面跳，要不是运气好，河面上没有结冰，真的很难说。我打败了你，你就我的，明白了么？我会带你走雪山，只要我活着，就不许你死。”
卡奈雯怔住了半天，“你去死吧！”她翻过身，不再理兰斯华兹。
“就这么讨厌我吗？”兰斯华兹轻笑一声，“如果不是战争，说不定我们见面的地方也许不一样，可能是宫殿里，可能是酒宴上。我想你也不是穿着骑士装，会不会穿着丝绸做得长裙？那一定很美，对不对？”
卡奈雯没有理他，像是睡着了。
“你好好休息吧，我去砍一点柴添火。”兰斯华兹站起身，望着洞口外白雪绵绵，似乎又在下大雪了，“但愿以后不会再打仗就好了，也许……”他看着卡奈雯，眼中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雪山的夜色是幽蓝的，天地为之一色，河水是通透的映着天空碧蓝的苍穹，竟然还显出了月亮，却像是一轮光圈，悠悠地飘荡在河面上。地上的积雪越攒越深，也越来越寒冷，树枝结成了厚厚的冰渣，像是挂着一串水晶般的果实。
卡奈雯慢慢把眼睛睁开，她看到了月亮，在月色下是一个银发的精灵，她的长发像是从月亮上吸取的光辉，身边是轻舞的风精灵，在她身边跳着舞蹈，带动着精灵的裙摆和长发，慢慢地起落。
“妈妈……”
精灵轻轻地揉着卡奈雯的头发，像是一把梳子轻轻地柔。她依偎在妈妈的怀里，和孩子一样哭了。
“不哭了，我的好孩子。”精灵的声音轻柔像是虚无。
“为什么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我是半精灵呢？为什么我身上会有人类的血呢？为什么妈妈要和人类在一起呢？”卡奈雯说的声音越来越小，低到最后只有抽泣。
“因为爱呀。”精灵沉默了许久，“或许也因为寂寞吧。”
“寂寞？”
“寂寞就是长生的代价。”精灵抱紧了她的孩子，“唯有爱可以去温暖它，像是永夜中看见了光，爱是很稀少的，喜欢一个人太久，就会把所有力气都用光了，再也没有信心去爱另一个人了……对不起，妈妈要走了。”
“不要，不要！”卡奈雯伸出了手，却抓不住她。
她想起来了，妈妈已经……死了，这不过是梦而已。但她还是想抓住妈妈的手，就算知道，那再也抓不住了。
精灵转过头，不再看自己的女儿，反身抓住了另一个男人的手，和他一起在月亮下燃起了火焰，他们在火焰中依然微笑。精灵放弃了她的漫长的生命选择和人类一起面临死亡，火焰吞没了光影中的两人，只剩下卡奈雯跪在地上，用手捂着脸，不断痛哭：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”
卡奈雯猛地从梦中醒来，她还在树洞里，眼前不过是还剩余烬的篝火，什么都没有，兰斯华兹也不见了，他也走了，只剩自己在荒野寂灭的雪山里，原来自己还是孤独一人，原来这就是寂寞的味道。
她也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啊。
寂寞是相对的，如果不曾被爱过，又怎么会懂寂寞的味道。说到底，寂寞是失望，是半夜醒来睁开眼，什么都没有的落寞。
精灵的心是脆弱而敏感的，爱好自由，渴望自然和快乐，却会自甘堕落，为了爱而死，而放弃生命。
这也是为什么后来，会有很多精灵爱上人类的缘故，因为人类是懂得会先付出爱的生物，只要稍微去爱一个精灵，那个精灵就会为你敞开心扉，从此再无他人。
“兰斯华兹，兰斯华兹……”她揉着眼泪，放声大哭，又冷又饿，声音几乎都要崩溃，一点骑士的威压也没有了。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想喊这个人的名字，但是在这里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。
“是叫我吗？”兰斯华兹从树洞外走来，像是一个雪人，抱着一团薪柴，“这雪下得真大，外面的树都冻住了，我走远了一些，才找到了这些木头可以烧，有点冷吧，等我把火生起来就好了。”
他从铠甲下找出了一个袋子，大概是每个骑士都会随身带的几样东西，几个金币、干粮、火石。
兰斯华兹再一次点亮了篝火，小小的树洞又暖和起来。
“这里还有鳕鱼呢。”兰斯华兹把背在后面的头盔拿出来，鲜活的鱼在里面跳着，“饿了的话，可以先吃干粮，就是有点硬，烤一下就好了。”他很熟练地做好了一切，把鱼快速地清理好，串上火架，将干粮正反面地翻转，仿佛能烤出麦子的香味。
卡奈雯默默地看着他，没有说话。
“还记得从小就训练这些，每一个合格的骑士，都能在野外生存，像是专门为了冒险一样的训练。你看过骑士小说没有？去屠龙的骑士和魔法师组队，去斩杀恶龙，抢回来公主，居然和魔法师和公主发生三角恋的故事，很狗血对不对？”兰斯华兹一边做着手上的事情，似乎觉得气氛有点沉闷了，想找点话说。
可他的笑话并没有把卡奈雯逗乐，反而从身后感觉到了，一丝仿佛是从雪山高岭下传来的忧伤，空旷而孤傲，寒冷而绵柔。
卡奈雯从兰斯华兹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，嚎啕大哭：“我很害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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